夜晚像拉长的纸条滑进洗手间。墙上镜子映出几张脸和几支燃烧得微弱的蜡烛。桌面摆着一副如同被潮气侵染的牌，纸张发出细碎的摩擦声。四个人围成一个不合常规的圆，牌桌是地面的一块瓷砖，与水槽的冷光互相照亮。有人让水龙头滴答成节拍，房间里混着肥皂水和烟草的味道，像一场没有观众的排练。

规则被说成牌局，其实更像是一场情绪的赌注。牌看起来不新，牌面有些褪色，像被时间咀嚼过的朋友。抽水机咕哝着，水声变成裁判，耳朵里只有呼吸和心跳的短促节拍。有人开口要押注一枚旧指甲刀，一枚口香糖，还有一把笑声。桌上放着纸杯，盛着冷饮和昨夜的窘态。

桌边的疼痛成为隐形的筹码。一个人因为拉扯牌背的绷带而痛叫，声音尖利，像在木地板上刻字。另一个人用力敲击桌角，声音回响在瓷砖和水槽的合唱里。牌局像被某种不可视的力量推动，嬉闹和痛苦缠绕成一张脏污的地图。镜中的影子也在颤抖，好像牌面藏着秘密。

笑声时而突然中断，取而代之的是水滴落在杯沿的清脆。纸牌被湿气打褶，花纹模糊，却无人愿意弃牌。有人说风从排气扇里钻出，带来陌生的甜味，像来自另一层空间的问候。有人把牌摁在指关节间，疼痛让指尖失去重量，胜负早已变成一个叙述的借口。

夜色在镜面里变形，牌局成了小镇上无法出口的隐私。每一次下注都像向自我背叛的一次握手，手心的汗水与水槽的冷光互相映照。桌边的友谊也在摇晃，彼此的名字被纸杯的影子替代。有人递来干燥的纸巾，便安静地收起心里那点骄傲。

外头有灯光，雨滴在窗外跳舞。有人忽然把胜负抛在一旁，谈论起真正的牌面是什么，并把整晚的乱局当做生活的练习。洗手间成了一座小剧场，厕所的门像演员的布幕，一开一合之间，角色们换了身份。疼痛与欢呼共存，像夜里的一对不合拍的乐器。

牌局结束时，地面上留下水渍的圆圈，像一枚被吹干的帆。大家彼此点头，像完成了一次看似无意义却必然的旅程。影子仍在镜中顽抗，仿佛每道皱纹都记下晚上的致命一击与温柔时刻。灯光渐暗，呼吸归于平静，只有手心的紧张还留在指间。

夜色退去，洗手间的门半掩，外面走出第一缕清晨。牌桌被抹平，纸币像纸船，漂向未知的水道。荒诞的夜晚像一场梦的碎片，留在记忆里的只是声音、味道和温度。有人拍拍额头的汗，笑着说明天会更简单，笑的眼睛里却保留一种疲惫的温柔。